旧暑
新秋九月,残暑酷烈。
池烈拎着大包小包好不容易到了学校才发现自己看岔了报道时间,虽说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入学繁杂的手续,可到了宿舍才发现自己阴差阳错地成了最早的那个。
好歹把属于自己的区域整理得能躺下,可没安好的宽带连盘游戏都撑不起来。新生没法再出校,不出意外的话别的室友明天才会出现,池烈百无聊赖地把只剩下两格信号的手机往床上一扔,不得不独自面对空空荡荡的室内。
环境混乱勉强,宿舍含糊微旧,心情也低沉不清起来。离睡觉还早,可无所事事,只得把眼睛闭上。思绪晃荡得像雾雨中的白玉舟,一如窗外的雨声淅沥模糊,等冰凉的泥土腥气顺着没关严实的窗缝沁入室内池烈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噢,下雨了。
才发现自己没法不想着雁回。
妈的又是这个烦人的家伙!阴魂不散。
被迫放空的大脑激不起愉悦的波澜,普通的三本学院,飞机也得耗费不少时间的距离。离家很远,更重要的是离雁回很远。心室被距离掏出洞穴,生出绵密幽绿的藤本,一下下不依不饶地扎根,蔓延着缠裹得连泪腺也隐隐酸疼。
翻出手机看看时间——这才哪到哪啊,就开始没出息地陷到思念里去了。
明明日历已经走到了九月,可盛夏的暑气却不依不饶。湿漉漉的海边城市有着和北方都市完全被不一样的氛围,连空气湿度都成了不适的帮凶。打不开的网页,愈演愈烈的延迟和对话框旁昏昏欲睡的磨蹭圆圈。算算日子还有小半年,可开头就这样不得顺遂。
流失了气泡的碳酸饮料,再怎样洗脑都无法回到最初的新鲜刺激。
算了算了,粘粘腻腻的小家子气才不是池烈的风格,眼下找雁回好好吐槽一波才是他一贯的作风。
这边雁回手机还没来得及拿起来特别提示音就连着响了好几下——于是雁回就收到了来自池烈的、分明应该罪归本人、投递于学校却不知为何全扔到自己这里的——一大堆名为吐槽的嫌弃和脏话。
完全属于是莫名其妙的、不该来的怪罪了。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到了学校*****差点没给****进来!!
“我****的把字写得这么小哪个***瞎了眼的能看见啊!
“我真的是服了这***玩意!
“而且、而且最气人的是什么?!
“是**我*****顶着大太阳到了这鸟不拉**的鬼地方,它*****竟然****……”
这小孩儿……
不用想雁回都能知道对面炸毛少年皱着眉头骂脏话的样子。噢上大学了,虽然说只是第一天,但也许该称呼为青年为上。明明早早就成年了,眼下还是一副嗲了毛的样子,只知道仗势欺人,一股异地也无法掩盖的狐假虎威气势。谈话内容远远超过了一般毕业师生之间的关系界限,怎么看都带着恃宠而骄的意味——还是小孩子啊。
偏偏是一次次不经意间的重视与偏心给了雁回自顾自委曲求全的立锥之地。
没再有心把剩下的纯享脏话听完,靠谱独居的成年人只觉得可爱又好笑,先三两下把对方语音缓存,吊足了人的性子才慢悠悠回复。语调压了微哑的尾,被刻意隐藏的情绪听不出心情,唯有白噪音包裹出一层层虚有其表的温柔与耐心。
“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人一定是有病。
池烈第一万次坚定了自己最开始的想法,在这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反问里却意外地获得了患得患失里一分莫名的安全感。
能够毫无负担的伸出橄榄枝,能够不带压力地得到回复。友达之上,师生以外。恋人遥遥无期,获得感被给予慷慨的餍足。
“你***的是不是有病啊!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对方答非所问,刻意回避里带有某种微妙的调侃意味与模糊妥帖。
“最近你那里好像快入秋了,小心着凉。”
“你别在这转移话题啊我***——”
程序消息来来回回,再看看时间已几近凌晨,时针不急不缓划向下一格齿轮。烦躁而无所适从的心次第回落,窗外雾雨渐停。
残暑近尽,丹秋或至。